Re-viewing Xie Jin’s Hibiscus Town

若不是他的离世，我可能想不到再看一遍《芙蓉镇》。 有人说他是中国的黑泽明。其实，他不是黑泽明，他更是中国的谢晋。 中国电影的百年历史，没有了他，也就没有中国电影事业的光辉历程。而80年代，正是中国电影发展的黄金时代。生活在那个年代，我们会觉得很幸福。阶级斗争结束了，文化大革命闹完了，改革开放也开始了，历史的伤疤渐渐愈合着。可是有一个人，带着对历史的反思，连续创作了几部经典之作，后来被称作“反思三部曲”。其中一部就是《芙蓉镇》。 湘西王村，因为这部影片而改名为“芙蓉镇”，成为人们度假必去的旅游景点；米豆腐，从此成为湘西的特产，吸引了无数前来品尝的游客；刘晓庆，因为《芙蓉镇》而摘下了金鸡百花的“影后”，从此走向事业的高峰；姜文，也从此因为一句“活着，像牲口一样的活着”被塑造成为一个能屈能伸的铁汉子。 记得前年看完德国影片《窃听风暴》后，我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对社会主义失去了信心”。看了《芙蓉镇》，我升起了一阵感慨历史反思历史的沧桑。进行音乐创作的文化人秦书田是右派的反革命；辛苦卖米豆腐发家致富的胡玉音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而富农出身好吃懒做的王秋赫却搞起了“运动”。社会对人性的残毒，对真实的扭曲，让人揪心。“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鬼”就是对当时社会的荒谬和悲凉最好的阐释。 谢晋对历史的把握让人惊叹，他总是在不顾一切想还历史以本来面目，所以就连米豆腐里的蒜蓉辣椒酱、扫大街的竹枝扫帚、甚至灶台上煮米豆腐时的腾腾热气，还有那条时而熙攘时而冷清的街，都显得那么真实。运动之前，也就是电影刚开始的片段，那条街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吃米豆腐的人们欢声笑语，胡玉音满脸春风笑迎乡亲，这是一条欢乐的闹市街；李国香带着狗腿子王秋赫开始闹革命后，这条街变得那么冷清，没有了米豆腐的热气，没有了人来人往，甚至人们见了胡玉音像躲麻风病一般避而远之，原本善良淳朴的乡亲在这种社会现实面前也不得不躲进了虚伪的面具之下；胡玉音和秦书田在扫大街时日久生情，相依为命最后结为了贴白对联的黑夫妻，大婚之夜，没有一个村民为他们道喜，和运动前盖新房时的喜庆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事实上，谢导在这条大街上安排几个细节更增添了这部影片的真实感：秦书田扫大街时教胡玉音跳的华尔兹，是他被定为右派的原因；秦入狱，胡挺着大肚扫大街接受劳改，行动不便时经过的路人向她伸出援手，却像做贼似的赶忙走开，这是那个年代对人们善良的本性进行的摧残。 电影中还有许多值得让人反思的细节： 胡玉音出逃避难后回到芙蓉镇，听闻丈夫已死，摔倒在山上晕倒后看到一个黑影，问“你是人是鬼”，回答却是“这怎么说呢，有时候是鬼，有时候是人”； 胡玉音有孕，秦书田被抓时一句“活着，像牲口一样地活着”振聋发聩，撕心裂肺； 孩子的名字叫“解放军的军”，可是军队是来解放人民的，不是来打压人民的； 1979年，胡玉音被告知“落实政策”还屋还钱，她声嘶力竭心力交瘁地喊出“还我的男人”； 秦书田平反归来，走进阔别十载的芙蓉镇，他的儿子和伙伴们问“你是谁呀”，待胡玉音告诉军军这人正是自己的爹时，他问“您怎么老也不会来呀”，小孩子知道多少？ 米豆腐店重新开张，生意胜似当年，只是两人的眼里却透着十几年的沧桑；而当年的运动分子王秋赫衣衫褴褛敲着破锣，一声声“运动了运动了”余音绕梁，警钟长鸣，秦书田说了句“世道不变，要是不防着点，他说的兴许有点道理”作为电影的结尾台词，透出了导演对历史深刻的反思。 如今《芙蓉镇》过去22年，姜文刘晓庆早已是影坛的辉煌，而拍摄电影的场地王村也成为旅游圣地，米豆腐成为湘西家家都卖的湘土特产时，谢晋导演在家乡安静的睡着了。他成就了芙蓉镇，成全了姜文刘晓庆，成炼了影坛的神话。他，是中国的谢晋，是世界的谢晋。